第46章(1 / 2)
“裴大人,我正给我祖父烧往生经,你要不要也给你父母兄长烧几张?”
她的邀请,像是勾引。
裴郅却不为所动,目光落在火盆之中被火苗吞噬往生经上。
半晌,他像是自言自语,“如果我出生时就死了,或许一切都会不同。”
“你怎么会这么想?”顾荃惊讶着,随即想着或许他的意思是如果他没有出生,那么后来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。“这并不是由你决定的。”
裴郅垂着眸,火光映在他眼底,通红一片,似火,也似血光。
有那么一瞬间,顾荃以为他在哭。
一个六岁的孩子,亲眼见到自己的父母兄长一个个死去,还有那些车夫丫环婆子和护卫暗卫,那么多条人命,那么多的血,他该有多害怕。
这些年他应是自责的、愧疚的,怕他们怪他,怕他们怨他,所以不敢祭拜不敢烧纸。
她站起来,朝他走去。
火光与黑暗碰撞着,谁也无法完全包容对方。她的脸一半隐在火光中,一半沉在暗夜中,仿佛一半是无邪无垢的纯真少女,一半却是饱经世事无常的年长之人。
“裴大人,我相信如果能重来,如果他们能选择,他们依然会期待你的到来,依然会选择保护你。”
裴郅看着她,目光如晦。
她在自己梦中时,给过他无尽的欢愉,而今她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,亦是让他满心的欢喜。他隐约觉得她是为自己而生,为自己而来,或许在她面前,他可以是真正的自己。
“你可知我为何出生时通身青紫?”
她一怔。
世人说他是恶鬼投胎,所有一身的青紫,还一声未哭。以后来人的见解来看,或许是发绀缺氧所致。
“是不是裴夫人生你的时辰过长?”
他望向黑暗中,神情依旧无悲无喜,“宫中有一秘法,若怀孕之人身中剧毒无药能解时,可将体内之毒用针逼至腹中胎儿身上,一朝产子即毒解。”
顾荃愕然。
原来不是缺氧,而是中毒。
“那身上的毒……”
她问了一半,便知自己白问。
若是没有解毒,他也不会好好站在这里。
“我本该出生即死,却不想活了下来。六岁不能言,非我语迟所致,而是毒已封喉,无法出声而已。”
这个玉人儿在乎他,可以为他不顾自己的性命,他不知是何缘故,明知对方没有情意,却贪恋这种被人在意的滋味。
如同自小流离荒原的孤狼,忍不住去靠近对自己释放善意的人类。为了得到更多关注,为了博取同情爱怜,哪怕揭开自己的伤口,袒露自己的脆弱。
“顾四姑娘,你告诉我,像我这样的人,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活着?”
顾荃心头一片涩意,满眼的难过。
恍惚中,她仿佛回到那已经许久不曾记起的上辈子,孤单的她捡到一只遍体鳞伤的流浪猫。小猫刚出生没多久的样子,那么的脆弱,那么无依,仿佛它生来就是受苦,本就不应该出生。
她将它带去医治,却已太迟。
它还是死了,挣扎着,抽搐着,咽下最后一口气。她默默地流着泪,送完它最后一程,紧紧地抱着它。
这世上确实有与生俱来的苦难,一如眼前这个人。
明明强大冷漠到让人害怕,她却好像能透过时空,看到那个蜷缩在尸山冷血中的孩童,那么的孤单,那么的幼小,那么的渴望被人救赎。
她泪眼朦胧着,也不知怎么的,一把抱住了他。
裴大哥。
肌肤相触之时,温暖的生命力涌入她体力。
这一次她不是蓄谋,也不是故意为之,而是不由自主。
裴郅身体僵硬着,一动也不动。
他怕自己一动,便会恢复狼的本性,露出长长的獠牙吓走抱着自己的玉人儿。内心的贪念横冲直撞,重重地敲击着理智筑成的壁垒。
夜风不知何时起,吹动着他们的衣衫。
风声夹杂着其它的声音,像是低低的呜咽,那是顧荃在哭。
一开始她是真的伤心難过,为前世的小猫,也为他。然而人心复杂,哭着哭着就变了质,真诚中还有几分故意。故意哭给他看,故意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心善。
“裴大人,对不起,我不應該让你想起伤心之事,你实在是太可怜了……呜呜……”
他可怜吗?
父母还在世时,为了给他解毒不知费尽多少心思,他们对他的关心爱护,比兄长要多上許多。除了生来备受毒发折磨之苦,痛彻心扉都喊不出声,他應該算得上极其幸运。
相比他而言,或許对父母兄长来说,却是不幸。有时候他想,如果他被任何一次毒发带走,他们應該都不会死。
世人说他命中带克,是天生煞星,除了祖母外,从未有人说过他可怜。
“顧四姑娘,你为什么为我哭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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