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(7 / 15)
初,领导人应该有所估算,若觉得自己能够战而胜之,那最后的失败就只证明他们的无能,若觉得最后不可能战而胜之,那勉强的起事就只是一种对部下和信众的恶意,无论从那一种来看,这似乎都和他们所承担的信任与期望不同。
为了永远不会到来的胜利,付出着永远不会结束的牺牲,所有这些,到底该算是帝姓的罪恶,还是太平道的罪孽?
“这其实是环环相扣的严谨论证啊,老师却能拆散开来,组织在一系列病句当中,灌输给不死者接受,真是超乎其技了。”
但同时,来人也有他的疑问,刚才,子贡明明能够更进一步的把云冲波逼入死地,却又故意的留下出路,并叹息着说“但这只是我一个孤老头子的瞎想,肯定不对……太平道能够这么多年,到底还是因为替穷人着想的哪……”使云冲波可以稍稍宽慰的离开。
“那是因为,对有的人,是不能操之过急的。”
说服人,分成两种,一种是让人口服,一种是让人心服,前者只需要掌握了一些专门的技巧,很容易就能作到,而后者的难度,则要高出百倍也不止。几乎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经验,明明心里完全不认同对方的观点,却又理屈辞穷,就是没法说倒对方。
“这就是口服……获取这样的胜利,非常容易,却也非常没有意义。”
当不能真正改变一个人的想法时,口头上的胜利就只能如三春之雪,阳光一过,始终化水无痕。
“比如刚才,不死者并没有接受我的观点,他只是‘说不过我’而已,在他的内心,仍然深信着太平道的正义性,深信着这一切并不该由太平道来负责,在这种情况下,我再施加更大的压力,也不过是让他继续的张口结舌,却没法攻进他的内心,”
同时,这更可能引来一种反弹:在对自己的信念足够忠诚时,言论上的不敌,很可能把人带向另个方向,就是闭目塞耳,无视一切反对的观点,以此来求取自己内心的平静。目的是撕开云冲波的心防并加以破坏,子贡当然不想让他在一开始就封闭自己。
“但……学生还是不明白,要对付不死者,有必要花这么大的力气么?”
锦官之巨,人民之众,要将之这样完全操纵,就算是以子贡之能,儒门之强,也要竭尽全力才能办到,在那弟子看来,以云冲波这样和陌生人说话都会紧张的性子,根本没必要出动到这样的大阵仗,子贡只消三言两语,应该就可以把他撕碎。
“这样想的话,公孙,你就完全错了……”
指责自己的弟子错了,却又不说他错在什么地方,扶着头,子贡想了很久,才问他,当初夫子论人,在“中行”以外,是怎样分的?
“曰狂,曰狷,曰乡愿……狂者进取,狷者有所不为,乡愿德之贼……不死者,他虽无进取之志,却能有所不为,他不是乡愿,是狷士,这样的人,可能嘴上讷讷不能言,可能行事漠漠无所见,但心底大主意处若有成见,却一样能有‘虽千万人吾往矣’的强韧……对这样的人,我不敢奢望一次就告功成。”
惊讶于子贡对云冲波的高度评价,公孙轻轻欠身,为着自己的轻敌而致歉,同时,他更向子贡发问,下一步将如何处置。
“不用急,逼得狠了,只会让他封闭自己,我要再给他一点时间,让我的话在他心里慢慢发芽……”
流露出一些寂寞的目光,子贡表示说,他正在考虑,如果能够破坏掉云冲波对太平道的“信仰”,是不是可以就这样放过他,不再去触及他的“人格”。
犹豫一下,公孙再次发问,就一些自己并没有明确认识的问题。
“但是,老师……有的问题,我一直没有想太清楚,太平道……他们到底是错在什么地方呢?”
出身于最底层的农家,公孙年幼时因聪颖而被选入儒门,事实上,儒门中的大多数中下层人员出身皆和他类似,在这些人当中,有很多都会天然的抱着对“穷人”乃至“太平道”的同情,尽管对儒门的忠诚让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对太平道发起攻击,但,在很多时候,他们其实更希望把这些人拉到自己一边,在他们中,对“太平道”的认同,有时甚至还会多过对那些生下来便可富贵一生的朱紫世家们的认同。
“毕竟,在太平道的理论中,有很多和我们儒门也是一样的,亚圣‘民为重’的理论,其实已和他们‘等贵贱’的诉求相差无几了……不是吗?”
“第一,亚圣的理论,在出发点上和等贵贱的‘太平’,根本就不是一回事……”
慢慢的斟酌着自己的语言,子贡在桌子上轻轻敲着手指。
“而且,最重要的,理论好,并不等于执行起来就好,更不等于结果就好,南辕而北辙的事情,我们已见过无数……太平道最要命的缺陷,就是他们的理论‘太好了’。”
“欲行‘天道’于‘人间’,这就是太平道可以万世不衰的原因,但,同时,那也是他们终于永世难兴的原因……因为果,果为因,成败兴衰,原是表里一体的东西呐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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